端木宸微默，緩聲道：“消息傳的倒是挺快。”

印丞相默認，只道：“老臣鬥膽，可是皇後娘娘所為？”

端木宸搖頭：“朕覺得這只是玥兒心緒過重，又受了累，才會有此一事。”

印丞相露出放心的面色，似是自言一般地道：“如此便好。”

端木宸道：“丞相若是不放心，可去看看玥兒。不過，這冷宮恐怕有所不便了。”

印丞相搖搖頭：“老臣就不必去了，只是老臣有一事相求。”

“丞相請講。”

“玥兒暈倒，君兒必定會再來求見皇上，屆時希望皇上破例，允君兒去看看玥兒。”

端木宸道：“丞相，其實只要您與楚君一同前去，就不會壞了規矩了。”

後宮內院，外男無旨不得入內。尤其是無官職在身男子，本就不該放進後宮。

印丞相再次搖頭，嘆了口氣道：“實不相瞞皇上，老臣這些年來，獨獨偏疼璃兒，讓他兄妹二人心中多少存有一些芥蒂。老臣之言，玥兒聽不進，但君兒說的，她是聽得進的。雖然有些事情，君兒尚看不明白，但老臣相信他，不會做出什麽錯事來。”

端木宸突然想起了零查到的事，看著印丞相，一時就想脫口而出。只是話到嘴邊，卻是猛然一頓，轉口道：“如此也好，朕應了丞相便是了。”

不行，璃兒的身世還不能捅破，雖然問出來，丞相必定不會隱瞞，但他還沒想好——若她真是印將軍和那女子的孩子，以現在的局勢，他還不能完全肯定，能護她周全……

端木宸主意一定，忽然笑道：“對了，有件事還沒與丞相說過。”

使一個眼色，一旁的蘇德便會了意，返身去一側端了托盤走向印丞相。

印修文低眼，看著托盤上的瓷盞，掀開一看，是細細的白色粉末。

“鹽？”

丞相詫異出聲，端木宸微微含笑。

印修文伸手撚了一些粉末入手，摩挲了片刻後才道：“這鹽做的極為精細，不知是用何種方式？”

端木宸一頷首，蘇德便端著托盤撤了回去，又在禦案下接過端木宸遞下的紙張，轉交於印丞相。

印修文看了一會兒，面露欣喜，擡眼道：“好！此法甚好！若將此法推行，鹽場的人力物力將會極大程度的節省，還能制出更為精細的食鹽，實在是太好了。不知此法是何人所想，皇上可否讓老臣見上一見。”

端木宸笑意愈濃，道：“這個人丞相認識，而且很熟。”

印修文一楞，垂眸似是沈思。少傾，擺擺手道：“不會不會，老臣相識之人中，並無這種人物，莫非是皇上想出來的？”

端木宸笑道：“朕哪兒有那個閑心。”

“那這是……？”

難得看見印修文一籌莫展的樣子，端木宸莫名覺得心情愉悅，口裏一松，道：“是璃兒想來出來的。”

“什麽？！”印修文詫異非常，“這……這是……”

端木宸點點頭：“不錯，是璃兒想出來的，這罐細鹽也是她親手做的。”

印丞相有些發楞，半餉才道：“這……老臣還真是想象不到……”

“朕也沒想到。”端木宸說著微微一嘆，“可惜現在不是實行此法的時候。”

印丞相頷首，笑道：“皇上倒也不必惋惜，只要鹽運司之事不出意外，此法很快便可實施。”

端木宸頷首，道：“希望王正還知道輕重。”

“若他知道，就不會踏出第一步了。老臣倒是覺得，這也是個整頓鹽運司的機會。先帝時期政局未穩，鹽運司趁機斂財無數，這次王正竟敢接受逍遙王的秘約……”印丞相說著搖頭默笑，“如此愚鈍之人，逍遙王真是走錯了這步。”

“這些年王正貪墨的，恐怕能和如今的國庫比一比了。”

君臣說著，無言相識，交換著默契的眼神。

印丞相拱手道：“皇上布下的局，可以走了。”

“果然瞞不過丞相。”端木宸默默一笑，“丞相放心，宮內的變動足以牽動王正，反倒是丞相行動時，多加小心。”

“多謝皇上關心，老臣定不負聖望。時辰不早了，皇上若無他事，老臣就先行告辭了。”

“也好，丞相請便。蘇德，送丞相。”

“是。”蘇德恭著身，一路領著印修文離去。不多時後，印楚君果真來求見了。

仍是一如既往的直截了當，印楚君直接道明了來意。

然而端木宸並沒有像答應印丞相那樣、爽快的答應印楚君。繞著話來回的拖了一番，這才“勉強”同意了他的“請求”，允了印楚君明日早朝時去看望印楚玥。

這一廂風平浪靜，冷宮那邊更是愜意的很。

莫筱染看著包明德懷裏熟睡的嬰孩，默默道：“啊……原來他在你那兒啊……”

包明德道：“大皇子今日很安靜，定是不想擾了娘娘休息。”

說者無意，聽者有心。

莫筱染想起“勞累”的原因，覺得包明德說的很對。這滿宮的人，包括秀才，肯定都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……

微微有點尷尬，但也不至於心慌了，畢竟都成年人，而且也沒幾個人……

莫筱染瞇眼一笑，道：“那你抱著吧，鈺竹，帶我去看看桃樹。”

包明德一臉難言，只得抱著嬰孩默默站到了一旁。

出了房門，鈺梅鈺蘭一齊推著輪椅，鈺竹帶著路。

不多時，一間小屋便出現在了眼前。

這屋子與宮內的建築顯得尤為格格不入，沒有特定顏色，看著也不像是宮裏的工匠修築的。

它就是個很普通的房子，土墻土瓦，比宮內的屋子矮上一截，更像是村裏那種自己動手壘起來的小屋。只不過這屋子看著實在有些奇怪……

莫筱染盯了一會兒，腦中靈光一閃，看了眼旁邊的屋子——

果然……這間屋子，竟然是坐南朝北……

這是怎麽回事……

莫筱染正想著，幾個人已經推著輪椅進了屋子正面。

正面只有很小的空間，桃樹就長在那裏，樹下有一條稱不上小溪的細細水流曲折流過。

綠蔭如雲的桃樹，隨風搖曳，沙沙作響。依稀有嫩桃露出鮮美的顏色，令人垂涎欲滴。

莫筱染張著口，喃喃道：“好大的桃樹……”

“娘娘……”鈺梅彎下腰，低聲道，“您看，鬼婆婆……”

莫筱染恍然回神，這才看到了樹下略微佝僂的身影。

老婦就在樹下，手扶著樹幹，時不時地彎下腰，像是在整理樹根附近的雜草。

鈺梅鈺蘭推著輪椅走到了小院正中停下，鈺竹也退到了身後。

輪椅的聲音不小，鬼婆婆也不似耳聾的人，她卻根本沒有回身。

莫筱染默默看了一會兒，低聲道：“你們都退下吧。”

三人明顯有所顧忌，異口同聲道：“娘娘。”

“沒事，下去吧。”

莫筱染的聲音很輕，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口氣，即使這種口氣連她也不是明白為何存在。

三人離去後，莫筱染擡頭看著桃樹。這麽大的桃樹在現代是很少見的，樹下的風很清涼，樹葉隨風的聲音更是讓人心曠神怡。

看了一會兒，突然有人說到：“你喜歡桃花嗎？”

低下眼去，樹下的鬼婆婆已然起身，直直的看了過來，一只眼裏泛著滲人的慘白顏色。

莫筱染點點頭，笑道：“我更喜歡吃桃子。”

鬼婆婆沒有應聲，樹蔭裏看不清神色。就在莫筱染以她是不是石化在了那裏的時候，鬼婆婆背過手，慢騰騰地走近，口裏道：“我家的公主也喜歡吃桃子。”

“公主……”莫筱染看著她漸漸走近，緩聲道，“莫非是……卓曌長公主……”

鬼婆婆站在了跟前，佝僂的身子看著並不比坐在輪椅上的莫筱染高多少，看著她，慢慢說到：“這桃樹，是長公主親手種下的。”

莫筱染看著鬼婆婆，她眼中渾白的顏色顯得非常清楚，這是……白內障嗎？

這一閃神被鬼婆婆敏銳地發覺了，她眉頭微橫，道：“你在想什麽？”

莫筱染心裏不由抖了抖，有種被自家長輩訓斥的感覺。尬笑了兩下，口裏道：“沒想什麽。您……難道是卓曌長公主身邊的人？”

鬼婆婆看了她一會兒，並不是很恐怖的面容卻總有一股陰氣沈沈的感覺。莫筱染被看得渾身不舒服，不由地暗自呼喚某鬼：“鬼叔，鬼叔？”

耳畔響起了鬼叔的聲音：“在呢。”

“這老太太怎麽看著這麽像鬼……”

“安心吧，這老婆子的眼疾不輕，估計是想看清楚你，所以才一直盯著你看。”

莫筱染有些恍悟，正想誇他一句，卻聽鬼叔又道：“你拖著她，待爺去桃樹上取些東西……”

眼邊，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出現，朝著桃樹飄去。莫筱染忍不住暗扯嘴角——說好的見不得陽光呢？！果然是瞎話！

鬼叔在幹什麽莫筱染已經顧不上了，鬼婆婆沙啞著聲音，慢慢道：“奴婢是公主身邊的大宮女，得蒙先帝開恩，一直在此看守。”

鬼婆婆面上的陰沈好了很多，莫筱染方輕聲道：“那個……您是‘鬼婆婆’？”

鬼婆婆直了直她並不挺直的脊梁骨，哼了哼道：“那是他們叫的，你、得叫我‘桂姑姑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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